帶走苦檸檬茶

檸檬茶的馨香在剎那將思緒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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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久久不能停息之痛。

莫過于在黃昏的陽臺上無助的咳嗽，間歇性的哮喘仿佛把一個青春的紀念到全吐光了。弓腰勉強撐著重心不穩的身體，痛苦得嗆出了眼淚。

這病癥不知因何而起，像枚晶亮的定時炸彈，不斷吞噬著片刻的清靜。有時是在深夜，黏稠的聲音能把自己給嚇醒。或是在路上，劇烈的咳嗽一波波沖擊著單薄的胸膛，柔軟的肺葉被污濁的空氣充斥得鈍痛。

就是在這種極端的威逼下，我開始學做檸檬茶。

我照著電視上聲色俱全的步驟，將檸檬細細切下，投擲兩片在透明的杯中。為了不讓檸檬的汁水溢流，我小心翼翼的拿捏著刀刃，就像在進行著一場緊張的手術，一場切割光陰荏苒的手術。

輸的不是我。贏得也不是我。

我省去了中環放入茶葉的步驟，只將滾燙的白開水澆在這兩片薄薄的檸檬上，看著它們在氤氳中圓周旋轉。剎那間，檸檬的馨香撲鼻而來，甜膩之味充塞著發皺的心房。那時，我感覺自己好像被治愈了一般，某種潛伏的陰霾也悄悄散開。試圖用唇角探了探水溫，鼻尖剛一進入縈繞著檸檬香的玻璃杯中就像是要窒息了般，可檸檬香還是在味蕾上衍生了很多美好的回憶——小時候食雜店里橙黃的檸檬糖，被軟包裝精心盛滿的檸檬汁，沒有絲毫苦澀，而甘甜卻過剩的味道。

我不管那么多了，一口氣將溫熱的檸檬茶灌入喉嚨之中，因為我迫不及待的要將闊別已久的味道重新品嘗。

“咕咚咕咚咕咚”我清晰的聽到水聲在喉間流竄，我干裂的喉嚨也稍稍減輕了些痛苦。

可是，這卻是杯無味的檸檬茶。

我難以置信把杯子搖晃，那兩片浮動的檸檬就像被海潮激起的扁舟撞動著杯壁，檸檬的香味又再次撲鼻而來。這次，當我試圖貪戀哪怕一絲甜膩之味時，無味的檸檬茶卻帶給我一唇的酸澀。

困惑，驚詫，然后是難以置信，不可理喻，最后那股陰霾而頑固的忿恨噴薄而出。我把這杯欺騙了我感情的檸檬茶狠狠扣在桌面上，沉悶的聲音像落在刀尖上的鼓點一樣轟鳴不止。

我痛苦的擠出一點笑顏，眼前凌亂不堪的桌岸顯得如此刺眼突兀。我想起了僅僅在一個暑假的揮霍無度，一個寒假的暴戾躁動，就徹頭徹尾的將我扭曲得猙獰而面目全非。我只停留在齒縫間廉價的夢想，我無人問津的夢想，我在虛妄中粗糙勾勒的夢想，現在是以如此沉重的代價要讓我來承擔——我的文字只能成為我痛苦的果腹，我的文字只能在自己的不卑不亢中自掘墳冢。一想到這里，那明晃晃的霞光就又把眼睛燒灼得疼痛，燒焦了希望，蒸發了淚水。

那杯檸檬茶就這么靜置了整整半天，直到我從寤寐之中醒來，它已經唱完夜晚的歌。

我長久注視這著杯檸檬茶——

兩片浮萍沉入杯底，徹夜的擱置讓它喪失了殘喘的溫熱，沒有剛剛澆上開水時的氤氳繚繞，連檸檬的氣味也沒有，靜如死水，無聲無息。

“這就是死去的夢想吧。”我囁嚅的說道，然后又良久的看著檸檬茶出神。

末了，我忽然感覺喉嚨開始躁動不安，那間歇的哮喘又要發作。我沒有多想，將眼前那杯所剩無幾的檸檬茶再次飲下，希望能減輕些病發時的痛苦。

那一刻，熟悉而陌生的味道洶涌的回歸了味蕾。

那竟是一杯香甜的檸檬茶。

我停止了痛飲，輕輕呷了口茶水，在記憶深處的檸檬味重新溢滿今日的心頭。毫無疑問，那是我此生喝過的，最甘甜的檸檬茶。

大概是靜置了一夜的結果，檸檬片中濃郁的甜蜜終于浮出水面，像是一夜就枝繁葉茂的森林。我喝了一口又一口，那陌生的甘甜便一次次在味蕾間顫抖。當我將這杯甘甜的檸檬茶喝盡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有種想哭的感覺把我從渾噩的朦朧中拉起。

其實我并不孤單。

其實苦澀的生活并不是永恒不止。

一個夢想的死亡，并不代表肉體的隕滅。就如同墳頭之上靈魂與野草一樣等高。悉數數盡夢想的殘骸，抹去痛苦的塵埃，我還有顆空白的心房。即便我因夢想而受苦，起碼我的肌體還有付出的痛楚，而不是麻木不仁的慢慢死亡。

我重新沏了杯檸檬茶，坐在明亮的窗戶旁。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