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刷朋友圈，看到朋友的公號發了一篇文章，開頭是“今天是五一勞動節，無產階級勞動者的節日”。在滿朋友圈的音樂節、藝術設計展、旅行、美食當中，這篇文章顯得格外孤傲。口吻像新聞聯播，在一個沒人相信新聞聯播的時代，新聞聯播式的話語反而提醒人們一些事情，比如勞動節。

這個節日來自芝加哥工人起義，1886年芝加哥工人罷工爭取八小時工作制。勞動節的起源并不是歌頌勞動，恰恰是勞動者并不想勞動，而是迫于生計不得不勞動，所以不愿意太長時間勞動。

在社會主義國家，一直被資本主義國家反對的一點就是公民的“義務勞動”。我想起我外婆年輕的時候去修水庫，也沒有錢就發點吃的，大家干勁十足熱火朝天的。為什么？因為國家與公民之間有一份契約（但是不被叫做契約）：“你是國家的主人，國家的財產有你一份，你現在是給自己的產業干活”。不管這一條是否算數，至少明面上是這么個道理。

那么我們今天看到的“黑心工廠”、“加班文化”、“過勞死”等等情況，則是更慘烈的“你不是主人，公司也不是你的財產，但你還是要加班”。有的強制加班給加班費，有的強制加班不給加班費，有的明面上不強制加班但是會各種方法讓你“自愿”加班義務勞動。

這個勞動節，提一提還是有必要的。

很巧的是同樣在昨晚，我跟讀一齋編輯聊到了一個話題，關于女性外出工作。有一篇報道，說哈佛畢業的女性們，有相當一批是自愿回歸家庭的，而且當經濟形勢不好的時候，女性外出工作的很多，當經濟形勢好的時候，女性傾向于回歸家庭，所以女性是否外出工作取決于自己男人的賺錢能力，更深一層是，資本主義要挖掘更多勞動力，就會宣揚讓女人外出工作，本質上是在壓榨女性。

我聽完這段話的感受是，如果社會壓榨女性，那么早就更多倍地壓榨男性了，因為女性至少還有不外出工作的可能，但男性是必須要外出工作的。社會對于女性的選擇權明顯比對男性更加寬容，女性無論外出工作還是在家做家務勞動，都是社會普遍可以接受的，但男性做家務勞動妻子外出賺錢，社會就沒那么寬容了。

傳統上我們傾向于勞動是光榮的，能夠創造價值，我們用工作時換取一般等價物，然后在市場上交換生活資料，在家庭中我們認為這是有價值的，或者負責的。但仔細想一下，最終令我們感到光榮的，是家人可以生活得很好，至于我們自己做了什么，或者干脆是不是我們自己養活的，其實并不重要。

在一些高福利地區，靠著多生孩子領取社會救濟都可以養一大家子人，男人只需要做一點很簡單的工作，或者干脆就什么都不干，但他也會覺得是自己養活了一大家子人，也會覺得光榮（至少在老婆孩子面前）。

在這樣的家庭里，往往是妻子料理家務照顧孩子，丈夫僅僅是有一個戶主的身份，養活家庭的是政府（或者說其他納稅人），而不是丈夫自己。如果說人們認為這是可以接受的，那么為什么妻子外出工作賺錢，丈夫在家做家務卻被人們鄙夷嘲笑呢？前者中丈夫可是什么都不做，后者中丈夫起碼還是包了全部家務的。

所以這個點并不在于誰干活了，而在于社會勞動產生的家庭收入掌握在誰的手里（也就是是經濟來源掌握在誰的手里）。

妻子外出工作丈夫在家料理家務，妻子參與的是社會勞動，是家庭收入的來源。相反，妻子在家料理家務照顧孩子，丈夫啥也不干領取社會救濟，表面上是社會在替丈夫養家，但實際上家庭收入是發給戶主的，也就是收入源頭依然在丈夫手里。

這么說來，真正壓榨女性的不是社會工作（當然也不是家庭工作），相反社會勞動是相對非常公平的，壓榨與否在于是不是有獨立的收入。如果女性外出參與工作，但收入直接發給她們的丈夫，那才是真正的壓榨女性。

但是在一些情況下，即便妻子收入更高或者地位更高，大家也不會鄙夷或者嘲笑丈夫。這樣的情況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妻子的地位太高了，以至于無論如何都能衣食無憂舒舒服服，就不太在意丈夫的收入和地位，比如日本皇室典子公主就嫁給了普通老百姓（雖然婚后公主就脫離皇室成為平民，但還是會得到政府資金照顧）；另一種則是丈夫來自一個傳統上身份價值高于金錢和權力的領域，藝術或學術，比如德國總理默克爾的丈夫就是洪堡大學化學教授。

這恐怕是社會給出的某種寬容勞動節過后，才來說說勞動·節 | 讀一齋·觀點，當一個人投身藝術或者學術的時候，即便沒有金錢和權力，人們依然會表示贊賞和肯定。雖然在今天這種贊賞和肯定少了很多，或者僅僅是禮貌，但依然是存在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做藝術或學術，人們就自然認為你肯定很窮，這也是蠻悲哀的事情。“清貧”是一個有趣的詞，人們把這個詞當作美德，卻往往希望別人是這樣，自己站在旁邊夸獎。當我們的社會輿論把貧窮當作學術或藝術從業者的美好品格時，我們心里就是覺得這些東西不值錢。

不要總給科學家精神和榮譽鼓勵，多給他們一些錢吧。你想想看，一個人讀書一直到博士，再加上之后那么多年的研究，又不是愛因斯坦那種26歲就成名的天才，這個人多少年一直看著身邊人賺錢然后自己悶頭搞研究，你覺得他還不夠有理想嗎？還需要別人再去給他描繪理想嗎？不需要了，給他錢吧還是。

說了這么多關于勞動的話題，今天是假期過后上班的第一天，祝愿大家干活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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