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個怪癖，很喜歡吃破了皮的葡萄。這個小癖好很少有人知道，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

　　H先生從新疆出差回來，帶回很多葡萄。他把葡萄特意帶給我，卻不知我寧可讓它們通通待在冰箱里，也不愿意碰一顆。

　　大概一兩天后吧，H先生來我家。看到一顆未動的葡萄，問我為什么不洗了吃。

　　我說，我喜歡吃破了皮的葡萄。

　　頓時看到他眼神黯淡了一下，露出無比失望的表情。

　　H先生向來雷厲風行，這一刻，突然變得莫名尷尬和滑稽。

　　也是在那一天，他表白了。

　　我們從沙發滾到地毯，最后H先生還是說出了“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嗯，那天晚上他留宿了，以一個男朋友的名義。

　　我向來不覺得我們之間會發生點什么，但沒想到，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我躺在他懷里，心里有莫名的安分。

　　眼角微微向上，余光里全是他。

　　半夜，H先生起床。大概是說房間太熱，嘴巴太渴。他問我哪里有水，我云里霧里地指了指客廳，然后聽見他“噠噠噠”走出去的聲音。

　　片刻，我被客廳里“咣當”一聲巨響驚醒。

　　第一反應就是看H先生還在不在，伸手摸了摸，床上除了我沒有別人。

　　接著腦袋短路了那么一兩秒，哆哆嗦嗦地披上外套朝客廳走去。此時客廳只亮著一盞小燈，燈光很弱，照亮了H先生半個身體。

　　他背對著我，站在廚房的桌臺后面。

　　H先生撿起掉在地上的銅碗，????不知道在干嘛。

　　我躲在墻后，就這么看著。

　　突然，H先生轉過身來，手里拎著一串葡萄。

　　我看見他把一顆又一顆葡萄放在嘴邊，上下牙齒這么輕輕一磕。

　　原本完整的葡萄破了一點皮，這就把我原本不喜歡的東西變成了我的最愛。

　　他就重復這個動作，直到全部葡萄都破了皮。

　　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2-

　　我神經大條，做事不如H先生細致。

　　例如出門經常忘帶鑰匙、雨傘，當然也下意識地想要改正。

　　有段時間，我專門做了一個表格。表格記錄著我每天出門要帶哪些東西，放在包里的，就在表格上打個鉤鉤。這樣一來出岔子的概率很小，執行一段時間，我都快感覺自己要改正丟三落四這個毛病了。

　　可又不知為什么，有段時間又經常忘帶這個忘帶那個。最致命的是一次做場外活動，等快要結束準備往家趕的時候，天空劈頭蓋臉就是一陣傾盆大雨。

　　H先生趕來的時候，我已經淋成了落湯雞。

　　他又笑又罵，說我缺心眼馬大哈，老是喜歡掉鏈子。

　　我全力反駁，因為我記著我出門的時候明明把傘放在包里了。

　　這樣的情況出現好幾次，幸好每次都有H先生來救場。

　　有次同事聚會，H先生帶我一起去。

　　酒過三巡，大家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一個女同事說，妹妹，你可真有福氣。H先生在我們面前總是夸你，我們聽了都好嫉妒。

　　我看了他一眼，H先生面無表情，冷冷咀嚼著排骨。

　　我問，他都夸我什么呀？

　　他說你愛犯懶、缺心眼，神經大條，老是丟三落四，還說你哦，經常忘記這個忘記那個……

　　說得我快把頭埋到碗里去了。

　　我心想：這貨怎么什么都往外說？

　　接著女同事又開腔：“不過啊，H先生還分享他的追愛秘籍哦。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就像他經常把你放進包里的傘偷偷拿出來，然后英雄救美地去給你送傘。”

　　“其實，就是想和你多說說話，多逞逞能。這么好的男朋友，你可要好好珍惜！”

　　這次輪到H先生把頭低了下去。

　　-3-

　　H先生脾氣陰晴不定，令人難以捉摸。

　　有次公司外派我到山區考察某個戶外項目，原本計劃是我和另外一個男同事同行。

　　H先生醋勁大，以“避免自己女朋友成為《大山里的女人》”為由要求同行。

　　我說那就去吧，還多個伴。

　　結果在考察過程中還是出現了岔子。我不小心從石臺上摔了下來，腿劃開好長一道血口子，看得男同事心驚膽顫。

　　而那個時候H先生去附近村落買水去了，四周空曠深野，只有男同事幫得上忙。

　　還是太痛，我沒能忍住眼淚。抱著腿痛得哇哇直叫，男同事慌忙背起我說要回村醫治。

　　于是先進行了簡單的止血包扎，接著就二話不說背起我就走。

　　我真的很沒出息，眼淚嘩嘩嘩往下掉。男同事累得大汗淋漓，而我男朋友不知所蹤。

　　深山沒信號，也聯系不上。我就只能服從男同事的安排，一路趴在他背上被送到村里的小診所。

　　H先生趕來的時候，我還在哭。

　　他二話不說就扔掉手里的水，一把把我摟入懷里。

　　我們就像分離多年的患難夫妻，我趴在他胸口，終于嚎啕起來。

　　等情緒慢慢平靜，H先生就罵我奇葩鼻涕蟲。

　　我沒工夫搭理他，咬著手指頭看著別處。

　　他又問你是不是一出事就哭了？

　　我微微點頭。

　　接著H先生像是受到莫名的侮辱一樣，眉頭緊蹙，扶著我的肩膀不停上下審視。

　　是那種冰冷、任性又霸道的眼神。

　　我故意說，男同事背我來的，我還在他背上哭了呢！怎么的？你愿意吃醋就吃吧！

　　H先生氣得嘴唇發抖，他緊緊捏著我的肩膀，臉色就像一塊過了期的豬肝。

　　過了許久，他才緩和下來。冰冷被柔軟覆蓋，他用盡力氣地把我按在了懷里。

　　H先生淡淡道，鼻涕蟲，以后要哭，也要在我懷里才對啊。

　　-4-

　　有段時間我很迷宮斗劇，愛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有一次吃飯，H先生不小心把碗打碎在地上。

　　頓時我就感覺機會來了，然后冷言冷語道：沒長眼的奴才！去！給本宮打掃干凈再吃飯！

　　然后我一個人把所有盤子都舔干凈，一點菜也不剩。

　　吃完就打著飽嗝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H先生滿頭大汗地打掃完碎渣，此時此刻正在廚房凄涼地煮泡面。

　　我心生笑意，忍不住又說道，都說本宮會調教男人，你說本宮怎么就這么牛X呢，厲害得不要不要的！

　　睜眼就看到H先生抱著大碗滿眼幽怨地看著我。

　　我繼續閉目養神，自我陶醉。

　　突然，一陣陰風襲來。什么東西泰山壓頂一般騎在我身上，嚇得我慌忙睜眼。

　　是H先生，他一臉冷意地看著我，雙手摁住我的手，一副要逼宮的氣勢。

　　“你想干嘛？！”我沖他嚷嚷，以為他要打我。

　　結果沒想到他“哧溜”一聲扒開我的衣服，“吧唧”一聲在我脖子上狠狠親了一口。

　　我受寵若驚。

　　H先生鎮定自如，開始解領帶，脫襯衫。

　　我滿臉嬌羞，似從非從地看著他賣肉。

　　然后他又是“吧唧”一口，又是一個大大的吻。

　　H先生笑了笑，霸道地說，“和妃子通奸，算不算違反宮規？”

　　-5-

　　公司七夕節策劃活動，我一直沒有頭緒。

　　那段時間過得很壓抑，每天都加班到凌晨。

　　每次回家H先生都已經入睡，我躡手躡腳，和他之間的交流也變少很多。

　　有一次難得可以把工作帶回家，主題已經浮出水面。我現在要編輯出一篇調查問卷，初稿擬定之后，迷迷糊糊之間居然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毯，書房里只亮著一盞燈。H先生坐在我旁邊，雙手在鍵盤上“噠噠噠”地敲著。

　　他在回答我的調查問卷，很用心的樣子。

　　我輕輕掏出手機，在微信上說我醒啦，你把頭轉過來。

　　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輕輕震了震，我看見H先生對著屏幕淡淡一笑，但很快又把手機放了下來。

　　我又忍不住問他，你在干嘛？

　　H先生不理我，繼續打著字。

　　最后我call了他一下，H先生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結果沒想到他鎮定自如地拿起手機走到書房外，公事公辦地對我說了一聲“喂”。

　　我順水推舟，拿著手機湊到電腦前。

　　我說您好先生，請問您可以配合我們做一個小小的戀愛調查嗎？

　　他說可以。

　　于是我照著電腦上他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問：你這一生中最愛的人是誰？

　　他冰冷地掛斷了電話，留我一個人發懵。

　　第二天我很早去公司加班。

　　出門時看見H先生那一欄“正在輸入”，直到臨近中午，他還是“正在輸入”。

　　我想他一晚上都沒理我，是不是生氣了。

　　心想自己真是神經病，明明咫尺之間的距離，還要發微信打電話裝作很浪漫的樣子，未免太小孩子氣了。

　　傍晚和同事因為工作分歧吵完架，H先生來電，第一句話就氣勢洶洶，說我怎么今天一天都沒理他。

　　我百口莫辯，委屈得渾身發抖。

　　頓時覺得自己過得好不順心，什么都不如意，心力憔悴。

　　H先生頓了頓又說，昨天晚上你在電話里問的那個問題，你回家我就告訴你。

　　可惜又要加班，到家已經是凌晨。

　　他靜靜坐在沙發上看《人與自然》，手里拿著手機。

　　關上門的那一刻，手機“嘀”一聲提示。

　　H先生的“正在輸入”終于變成了一句“是你”，它靜靜躺在未讀消息里。

　　莫名地戳中柔軟，我抱著手機躲在房間里哭了起來。

　　-6-

　　結婚前一夜，我問他，想好要和我過一輩了嗎？

　　H先生俯在耳邊，微微頷首。

　　此時我們四目相對，十指連心。

　　覺得一輩子最浪漫的的事就是遇到H先生，并且從不后悔愛過這么一個人。

　　婚禮上，他當眾獻吻。素日遇事風云不驚的H先生面對賓客也忍不住瑟瑟發抖，吻技生澀。

　　在互相宣誓的環節里，H先生的眼睛里藏滿星星。

　　二十二歲，我躲在學校的圖書館里一個人看張愛玲。

　　《傾城之戀》的愛情從不敢幻想，風花雪月，從未臨幸到我的生命里。

　　二十四歲，我走在畢業大軍的洶涌人潮里。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班，步伐飛快，轉身就遇到了H。

　　二十六歲，我們如愿以償地生活在了一起。生老病死都無法將我們分離。多少人在羨慕我們的愛情。

　　十二歲，天各一方，我還是朦朧的小女孩，你還是青澀的小男生。天知道會把我們安排在一起，你看，我們是多么拼盡全力地愛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