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只選一種食物相依為命，你會選什么？

　　這是前幾天微信里一個叫瓜瓜的姑娘問我的問題，我反問她，你呢？

　　她說，我會選擇饅頭。

　　你猜這一定是一個山東的妹子，沒錯，她老家來自山東濰坊，她的微信簽名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話：文藝女青年這種病，生個孩子，就痊愈了。

　　我問她，為什么是饅頭？

　　她說，我自己就可以嚼出甜味。饅頭不像其他的食物，米飯需要黃燜雞，面條需要西紅柿雞蛋蓋頭，肉夾饃要靠燉肉才香，唯獨饅頭，它自己就可以驕傲到發甜，關鍵是它不會吃膩。

　　我說，你應該有個不想提及的故事吧？

　　她說，嗯，一個姑娘，大概傷過一次以后就會知道，但凡動情，但凡刻骨銘心，必定傷筋動骨一百天。

　　11路公交車的終點站在臺東婚紗一條街，終點站的對面有一家辣子雞，做得很好吃，常常人爆滿。姑娘的名字叫瓜瓜，她男朋友給她取的昵稱，有一回，他們沒排上坐，瓜瓜說，要不咱們去看看婚紗？

　　她男朋友說，好啊。

　　那條街有那么多的婚紗店，他們偏偏走進了那一家，偏偏那一家正在打折促銷，原價4999現價1888，他們覺得還不錯，對，他們預定了一套。原本只是想要吃個辣子雞，后來來了一套婚紗照，原本只想要一個吻，偏偏上了一張床，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從婚紗店出來，瓜瓜說，就要嫁給你了，不如，我們來一場婚前旅行啊？

　　她男朋友說，好啊。

　　從臺東打車去火車站，買了兩張離發車最近時間開往泰安的動車，他們就出發了，那時候的瓜瓜想，能站在泰山頂上跟喜歡的人，喝酒聊天唱歌看日出，那一定很浪漫。可是入夜，冷得要命，幸虧她男朋友不傻，租了山下的大衣，她披著大衣，她男朋友來回地跑。在泰山頂上，她跟她男朋友吵架說，你為什么不勸我啊？你但凡多說一句，咱倆至于跑泰山受這個罪嗎？

　　她男朋友愣了愣，沒回話。

　　那一夜很長，風越過山崗，瓜瓜說，我冷，你抱抱我。那天的日出，沒什么不同，跟所有你在其他城市遇見的一樣，瓜瓜后來說，想起來，應該接吻的，可是太冷，他們下了山，在科技大學附近吃了酸辣粉和小籠包。期間兩個人話很少，瓜瓜說，我們回去吧？

　　她男朋友說，好啊。

　　回來沒多久，他們分手了，瓜瓜哭著跟我說，我喜歡的他，以前話少，我覺得他萌萌的，可是現在我覺得他好悶，做什么決定，他都說好啊。我說分手，他都沒有多辯解一句，他說，好啊。

　　后來，瓜瓜收到婚紗店的電話，問他們什么時候去拍。瓜瓜才想起來，他們已經分手快一個月了，她給她前男友打電話說，要不，你去把錢退回來吧！她前男友就去了，店員說，這是我們的促銷打折套餐，不退的。本來他男朋友就不大會說話，于是就給瓜瓜打電話。

　　瓜瓜火冒三丈就去了婚紗店，跟店員理論，店員死活不給退，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只能拍。瓜瓜氣的不行，一拍桌子，說，拍就拍，現在就拍。

　　化妝師給他們倆打扮，拍內景，瓜瓜突然覺得原來他前男友好可愛，尤其是剛剛跟人家理論的時候，被人家一句話堵上來臉憋紅的樣子。她想，怎么可能，別人怎么可能欺負我喜歡的人，我跟他拼命。

　　攝影師說，兩個人在靠近一點，對，摟著腰，臉靠近，對。

　　瓜瓜說，當時，靠的那么近，感覺那么陌生又那么親切，她就親了一下他。

　　選片的時候，他們都覺得那一張照片美極了，他們甚至討論起來，應該放大，放在客廳，他前男友說，我覺得還是放臥室吧。瓜瓜說，我不，就放客廳。她前男友說，好啊。

　　走出婚紗店門口，瓜瓜說，要不我們一起去吃辣子雞啊？

　　她前男友說，好啊。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去愛一個人，都有我們自己的方式，你深夜失眠無人應答，你去樓下走走，凌晨四點鐘，石榴花開得正艷，應該會結大果子吧，那就是回答。你說每一句，他都回好啊，不是沒主見，而是你做的決定我都好喜歡好喜歡。

　　可是，回想起來，當時，他們只是為了吃一盤辣子雞啊！

　　2

　　有次我跟媳婦和我妹在大堯一路和寧夏路交叉口戶外的攤上吃燒烤，瓜瓜跟她老公要約我唱歌，我說，你們來吧，先喝點，再去。他們就來了，看見我旁邊的姑娘，瓜瓜說，我怎么覺得你有點面熟啊？

　　我突然笑了，說，對，你們婚紗照，就是我妹他們婚紗店給拍的，當時你們還吵過一架呢，你應該好好感謝她，要不現在你還指不定嫁個誰呢？

　　瓜瓜突然笑了，哈哈哈哈，對那種花枝亂顫的笑，她說，你妹啊！

　　我說，對啊，我妹啊！

　　瓜瓜說，你妹啊！這一次是動詞！

　　那天討論了很久，突然覺得人生是一種美妙的存在，你永遠不知道有誰在背后推動你們在一起，我問她，你最向往的愛情是什么樣子？

　　她說，喝酒、聊天、抱著睡覺。

　　她喝酒有三件寶：土豆絲、拍黃瓜和燒烤，把人生過成樂呵段子的一個姑娘，后來墜入愛河了，一切發生得都特快，然后她懷孕，戒酒，有天夜里被肚子里的孩子鬧醒，她突然想起自己做的好奇怪的夢，跟她老公說，老公，老公，我給你講個故事啊！她老公說，別鬧了，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然后她整個人生崩塌了，她以前向往的愛情，一夜之間崩塌了。她無數次地問過我一個問題，嫁給他到底有什么好處？不能喝酒，不能愉快聊天，睡覺背對背，這樣的愛情，到底為啥？

　　瓜瓜問我媳婦，你說，你到底嫁給他有什么好處？

　　我媳婦笑著說，開心就好。

　　可是，回想起來，當時，他們只是為了喝酒聊天。

　　我想起一個很有趣得建議，結婚前，要睜大眼睛，結婚后，要睜一只眼閉只眼，可是我們往往搞反了。我們終究要跟一個人所有的缺點過日子，砂鍋臘腸蛋面，你吃臘腸我吃煎蛋，魷魚香辣鍋，你吃魷魚我吃腐竹，日子過著過著，就有配搭，你說，愛情好乖，對，我們終究會愛得條理清晰，一步一印。

　　《四月裂帛》有這么一個橋段，姑娘問，嫁給你有什么好處？他回答，一日三頓飯吃，兩件花衣裳嘛，一把零用錢讓你使。其實我更希望這樣的愛情，一日三餐，有酒有肉，兩家花衣裳，有冬有夏，一把零花錢，有五毛有一塊。

　　我喜歡能喝酒的姑娘，可是我媳婦滴酒不沾，我喜歡微胖的姑娘，可是我媳婦瘦瘦的，我喜歡留齊劉海的姑娘，可是我媳婦最愛隆起頭發梳個丸子頭，你問，我不愛她嗎？她不愛聞酒味，我就可以戒酒，她不愛長胖，可是她懷孕了變的比我還重，我就拼命吃拼命吃，怕她的體重超過我，她不開心，她不愛梳齊劉海，我就陪她扎小辮。我猜，兩個人在一起就這么簡單，你開心著對方的開心，你開心著自己的開心，就很知足。

　　去民政局的路上，她問過我，嫁給你有什么好處？

　　有很多這樣的時刻。你欣喜萬分，而別人一無所知。你百般慶祝，而她只要一個餡兒餅一碗粥。愛啊，說到底，是兩個人關起門，過日子。

　　我伸手給她，說，大概不會把你弄丟。

　　她笑著說，好，那我嫁給你。于是蓋章生效，往后這姑娘的一生屬于我，我的一生亦屬于這姑娘，你微笑著說，但愿我的一生，蜜汁，咖喱，麻辣，黑椒，你都喜歡。兩個人，牽著手，你嘗我一口，我嘗你一口，要丟一起丟，就這樣吧。

　　婚姻里啊，記性不好，是一件特別值得慶幸的一件事，我媳婦記性更奇怪，怪到昨天剛剛吵架的事兒，第二天居然就能忘了，依然開心地吃我做的三明治和小米粥，但是她能記得許多年以前我們在匯泉廣場吃的那碗酸辣粉和煎餅果子。

　　她不記得任何一場吵架的由頭是什么，但是她記得我第一次給她包的水餃是豬肉白菜餡兒，第一次給她買的蛋糕上面有2顆櫻桃，第一次帶她去吃的餐廳招牌菜是香煎鲅魚。

　　我問她，為什么你不記得那些傷心的事？

　　她總是反問我，能用好吃的解決的問題，還是問題嗎？

　　你看，記性不好，真好，可以開開心心又一起了，其實，愛就這么簡單，常常讓你忘記去討厭一個人。

　　我真應該慶幸，我們總有千奇百怪的麻煩，一件接一件，但是我們也有井然有序的幸福，傷害的背面也藏著激烈的愛，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一個姑娘嫁給你，別讓她傷心，那該就是你給的最大的福報。真心說，人家姑娘，不缺你那仨瓜倆棗的零花錢。

　　瓜瓜也很慶幸，她終究還是選了自己的饅頭，她嚼的饅頭特甜特開心，她悶葫蘆一樣的老公，其實，偶爾也會有驚喜的，比如看到有酒促銷，就買了一大箱子，然后跟瓜瓜說，快遞一會兒到家，你簽收一下。

　　瓜瓜問，你又瞎買什么啊？

　　她老公笑著說，周六啊！喝大酒，聊大天，喝多了，抱著睡覺。

　　沒有誰，天生就適合婚姻，關鍵是找對了那股勁，你愛對方的那股勁在哪里，你的歡喜就在哪里。

　　我問媳婦，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只選一種食物相依為命，你會選什么？

　　她說，火燒啊！

　　我問，問什么？

　　她笑著說，你愛吃啊！

　　我著急地解釋說，是讓你選，選一種相依為命的食物。

　　她說，火燒啊！

　　我說，為什么啊？

　　她依然笑著說，你愛吃啊！

　　其實，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我愛吃火燒。我愛火燒千奇百怪的餡兒，白菜豆腐，海帶，土豆絲，茄子，麻辣雞塊，我愛吃火燒，最主要，泰山火燒一塊五1個，便宜，一個姑娘死心塌地嫁給你，你就該掙錢養家，姑娘負責貌美如花，這世上有兩朵花開最美，一個是你喜歡的姑娘有錢花，另一個是你甘心情愿省點花，愛就是這么簡單，我記得很多年以前，我媽也跟我說過，她最愛吃魚頭，我真的以為我媽愛吃魚頭，每次燒魚，我都開心的給我媽留著魚頭，而且以為了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去愛一個人，都有我們自己的方式，你可能不理解，但是那就是他的方式，我們一定不是那個愛里唯一的怪人，這種怪人我們身邊很多，我們彼此關照，彼此是對方眼里的怪人，越夜越涼，那就火鍋煮面湯，越夜越涼，那就點燈補衣裳，越夜越涼，那就思念掛南墻，總有一種暖，蘸大醬，入夢鄉，一口一口吃得噴噴香。